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得者名家推选本.小说卷

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得者名家推选本.小说卷第14章试读

一．

初恋过去了以后，就好像不会再爱了。感觉就是，不管你怎么喜欢一个人，都不会再那么奋不顾身那么不顾一切那么坚定那么执著那么非她不可，不管对方多么努力，都换不来你掏心掏肺的爱情。其实，这哪里还算爱情，只是彼此需要罢了。

张杨淡淡地说着，说得云淡风轻又无比怅然。林沐南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奇怪的沉默，这种奇怪让人心痛。

回寝室后林沐南详细地给罗子寻描述了那种痛感，就是“感觉心口被人拿小针一下一下地戳着”，罗子寻从专四习题册中抬起头，推了一下滑到鼻梁中间的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地问，“戳出那么多口，血还没流完？”林沐南叹了口气，缓缓地栽倒在床上，回想着张杨说话时淡然的表情——像是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可是就这么一段话，就把自己所有的埋在心底的心动都判了死刑，爱上了一个不会爱的人，真是悲剧。林沐南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这段没法托付的感情。悲剧，悲剧，悲剧。

初恋，多么美丽的词。

活了20年而从未拥有这种美丽，林沐南想象不出张杨说出这些话的心情，大概是一段痛楚心扉的感悟吧？日记里还详尽地记录着认识他以来的点点滴滴，只是，今天他站在那里，分明就像一个陌生人，一个她从未认识、从未了解过的人。却也是，她在这里最亲近的人。

这一切都太矛盾，太奇怪了。

二．

其实林沐南都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杨时的感觉了。也或许根本就没有感觉，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她去辩论队报名，他是负责签到的学长。

一面之缘，他拿着表格走过来问，签到了吗？她点点头，然后低头继续玩手机游戏。

没有不规则的心跳，没有一瞬间的心动，甚至没有任何特殊的印象。只模糊地记得，他穿着蓝色的T恤，带着毫不显眼的眼镜，短短的头发简单随意地铺在脑门上。没有什么发型，没有任何艺术类学校男生们钟爱的BB霜保湿水，没有乖张的非自然的任何类似于香水的味道——

他像个中规中矩的高中生。

林沐南在日记里写。这是她对初识时的他仅有的印象。后来过了很久她问，你还记得招新时的我吗？他摇摇头，说没有印象，你太普通了。林沐南不服气地点点头，说，对对，你也一样。

出于对自己口才和思维能力的强烈认同，林沐南将辩论作为了自己大学课余生活的唯一选择。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象会有一个社团或组织居然如此耗费时间和精力，以至于在一场正赛之前，你不得不贡献一周的所有晚上进行周密的备赛和模辩等等练习，演绎和讨论。因而，作为带她的学长，张杨和林沐南的课余时间高度重合，以至于林沐南仅凭短信声响起的时间就能判断发件人是不是张杨。

短信内容非常担心。XX点XX地方备赛，带论文和资料。

林沐南跟罗子寻抱怨，社团组织什么的不是给人玩的吗？为什么我要这么忙？罗子寻整理着从网上买来的厚厚一叠专四备考资料，不屑地说，你备赛，我备考，咱俩一样道阻且艰。

说话间就会再收到张杨的短信，明天和XX学院模辩，今天备赛希望大家都能准时到。

那个时候，林沐南是有点讨厌张杨的。她讨厌有些苛责的人，也讨厌做事周到备至的男生，所以她讨厌张杨。虽然张杨展示出来的从来都是善解人意，性子极好的一面，林沐南也总觉得这是腹黑男的固有本质，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作为最早看透这一切的人，就可以披荆斩棘，逃离辩论这个大坑。

三．

开始怀念却也是在这个时候。

某一周，张杨去打校队的比赛，换另一位学长来带新生。林沐南突然觉得无所适从。这位学长人也很好，非常实在，但怎么都比不上张杨那种引导式的带队能力。到了提醒备赛的短信响起来的时候，林沐南都会条件反射地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可是每次都会悻悻地跟罗子寻吐槽，唉，他一打比赛就把我们都忘掉了。

为什么要记得你们呢？记得你们就能赢了吗？罗子寻的吐槽功力从来都在林沐南之上。两人之间几百个回合的理性和感情，睿智和矫情的交锋，都是以林沐南悻悻闭嘴收场。有时候罗子寻赢得不痛快，还会补几句，你真的是一个辩手吗？辩手难道不都是口若悬河的那种吗？

我是入门级的，进阶之路漫漫，慢慢来嘛。林沐南拿着打印好的论文和资料出门，心里装满了不痛快。她开始想，自己究竟想念的是那种习惯，还是屏幕上那个名字，还是那个人？谁知道。

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林沐南在日记里写，遇见有些人，就是一场华丽的浩劫。没办法定义那种刻意忽略的心动，但是终究要面对苍凉的现实。

罗子寻说，林沐南，你矫情，X人就是矫情。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可是，深秋萧瑟的季节，林沐南遭遇了到大学后最难过的一劫——她鼓足勇气跟自己高中喜欢了三年的男孩告白，男孩思考了一夜，然后把她拒绝了……那一刻，是心痛，是整个心脏都被揉碎了一样的痛。林沐南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不管周围一圈室友怎么劝，还是赌气一样拼命地哭。觉得难过，觉得丢人，觉得自己最美好的高中时光一下子没了着落。哭了半天，把头抬起来，一把抓起手机，打给张杨，说学长，我被拒绝了。

张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说嗯？被那个XX大的男生？你在哭吗？

张杨一问，林沐南哭得更伤心了。对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被拒绝了。这时候林沐南心想，自己对张杨，大概就不是这种一直到骨髓里的喜欢吧？心动、好感和喜欢，甚至爱，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想到这儿，林沐南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吸了两下鼻涕，坚定地说，学长，我从明天起就一心好好辩论，什么都不想了。张杨突然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把辩论当情人吗？也挺好的，不会被拒绝。”

罗子寻从头到尾一直坐在林沐南床边，带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情绪静静地看着她。林沐南换了个角度，再稍稍抬了些头，就发现这个平时理智到疯狂的没有一点生活情趣的女孩，她也哭了。

四．

渐渐地摆脱了告白被拒的难过，林沐南果然将更大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了辩论这个大坑。她计算机课上坐在后排偷偷看大神们的表演赛视频，辩题改编自《我可能不会爱你》中李大仁的一句话——拥有，是不是失去的开始。

不知怎的，林沐南突然很好奇那天罗子寻为什么陪着自己一起哭。她分明不是这样的女孩啊。她没有炽热的感情，她不敏感，她把绩点看得比友情重要，她最大的梦想是刷GRE成绩出国读PhD而不是处理好和周围任何人的关系，所以她究竟为什么会哭？为自己而哭？林沐南很想问问她，却又不知从哪开口。总是觉得这样一个独立自强的女孩子，一定有一些不同常人的经历的。林沐南惧怕了解她的历史，惧怕了解那种卓越，更惧怕被她再一次毫无意义地冷嘲热讽……所以，她放弃了。

可是，看表演赛的时候，她还是在想，是不是因为罗子寻拥有过，也失去过，才会把这一切都“看透”了，才会不在乎了？而自己，是因为从未拥有，从未失去，才会渴望，才会幻想，才会拿不起放不下？

张杨突然从QQ上跳出来，问了句你在干嘛？林沐南打了长长的一段话，把刚才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转化成文字，犹豫了一下又全部删掉，淡淡地回，在看表演赛。

把上次辩题的资料给我传一下？别的学院学姐找我要的。张杨回得很快。

在上计算机课，回去发给你。不知道为什么，林沐南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张杨好好聊过天了。两个人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南海北聊到半夜，从诸子百家到切格瓦拉，从离骚天问到百年孤独。在那次打给他哭诉之前，她还在庆幸自己正在逐渐走进一个人的内心，自己还有兴趣和机缘去慢慢了解一个人。可是之后，两人就像原本就平行的两条直线一样，平淡地游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扭头，远远地互相打个招呼。再无交集。

林沐南觉得，张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心给扣上了。却不知为何。

难道是被自己的眼泪给吓到了吗？林沐南讪讪地想，回寝室后看到罗子寻埋头苦读的伟岸身躯，想要问问她的看法，却又生硬地把自己打住。

有些人，慢慢靠近，总觉得欣喜，靠近后再疏远，才觉得在乎。小小的心思，林沐南害怕别人看出来。哭诉那晚才确定的“不喜欢”，又发生了偏移。想着以前两人毫无边际的各种漫天讨论，竟然感觉委屈起来。林沐南曾经跟罗子寻说，我从来没想到有一个人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罗子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要怎么定义他？朋友？哥们？知己？灵魂伴侣？烦闷时开心时无聊时难以作出决定时都想找他聊聊，他终于变得唯一而不可替代。我告诉你所有的秘密，却忽略了你才是我最大的秘密。因为坚信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所以永远不敢迈出那一步。可是，好傻啊。

既然这么惦念，大概就是喜欢了吧。林沐南想，自己不能那么懦弱。

五．

张杨在最偏僻的那个操场上打篮球，和一群身材健硕的男生。远远地，林沐南一眼就望到了那个干净又斯文的影子。他打篮球也如打辩论一样，不温不火，不急不慢，可是总有种吸引力，让人想要关注，想要了解这个男生独特的想法和内心。或者，想要坐在球场边，静静地看着他每一次跳跃和转身，觉得异常欣喜。

清冷的风划过身边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萧瑟的操场，惨白的圆月，林沐南还是坐在那里，和他淡淡地聊着天。

学长，你喜欢过人吗？林沐南问的时候稍微紧张地挪了一下位置，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他。等着答案，虽然知道答案的内容大概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嗯，当然。张杨干脆利落地回答。谈过恋爱的，和一个非常好的女生。

哈？林沐南觉得心头一紧，“谈过恋爱？是‘过’不是‘正在谈’？”

对。张杨笑了笑，笑得有些假，和平时稳重靠谱的他不太相符。“分手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挺难过的。”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谈恋爱又是什么感觉？林沐南坐直了身子，傻傻地问。

非她不可的感觉吧，说不出来，就是认准了这个人。张杨没有笑，只是抬头看了看枯耸的杨数枝，声音有些游离。虽然分手了，还是会放不下吧。

分手了还会非她不可吗？林沐南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已经满满的全是失落。

初恋过去了以后，就好像不会再爱了。感觉就是，不管你怎么喜欢一个人，都不会再那么奋不顾身那么不顾一切那么坚定那么执著那么非她不可，不管对方多么努力，都换不来你掏心掏肺的爱情。其实，这哪里还算爱情，只是彼此需要罢了。

所以，张杨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后，林沐南就彻底呆住了。自己的小小心思，自己的隐隐期待，自己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情，都因为这一段话变得无足轻重。

她开始羡慕那个拥有他初恋的女生，何其幸运，能够拥有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的初恋，能够过了这么久后还让他如此念念不忘。一定是个独特的女孩子，像他一样。林沐南想着想着，就开始妄自菲薄起来。张杨送她回寝室，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各自有心事，林沐南在顾影自怜，那张杨呢，是回想起和那个女生之间的独一无二的点滴了吗？

只是，人和人之间毕竟无法感同身受。就像罗子寻严肃地问，“戳了那么多口，血还没流完？”林沐南也不敢去假设张杨的心情。有的时候，可以揣测会让人难过。

六．

“你说，他的初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躺在床上，林沐南给只有一床之隔的罗子寻发微信，“你好奇不？”

“不好奇。”罗子寻回得很快，“肯定是个很无聊的人，和你一样。”

“那你觉得张杨对我有没有意思啊？”林沐南小心地问。

“难说。可能有吧，你们天天呆一块儿，日久生情嘛。再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喜欢上他，他也不会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林沐南抱着手机傻傻地笑起来，引起了整个寝室的莫名围观。其实自寻说得也很有道理，所以不能心急，他不会爱了，自己还会啊，总能被感化的吧？林沐南呆呆地回想着他的样子，备赛时一脸认真的表情，偶尔开玩笑时不动声色的狡猾和诙谐，放空时呆滞望空的天然呆萌的表情……

“张杨是一个非常封闭的人，你很难真正猜到他的想法。这不是虚伪或是不坦诚，而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下的自我保护。”罗子寻突如其来的讯息显得莫名其妙。

“你认识他？”林沐南一脸茫然。

“耳闻面见过，我会看人。”罗子寻下床去卫生间，走过林沐南的床铺，给她一个算命神仙一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林沐南觉得这个样子的罗子寻有点猥琐。

还在迷茫于罗子寻刚才传来的话，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张杨的短信，就两个字，晚安。

林沐南突然觉得此时的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兴奋地回了“晚安”，心里的所有情绪又岂是两个字能说得清楚。只是，从这两个字开始，两人的关系一下近了许多。不是之前那种天南海北聊天时的知己之情，也不是电话哭诉后那种漫长的冰冷无言的莫名其妙又有点尴尬的感觉，而是很自然地，觉得亲近了，觉得渐渐互相信任和依赖。林沐南也渐渐觉得，自己的生活终于要有意义起来了。

她不再天天“学长，学长”得喊，而是大摇大摆直呼其名，喊得顺风顺水。时常情不自禁地对罗子寻说，“感觉我的人生都重新开始了。”只是，面对越来越理想化的幸福的林沐南，罗子寻从来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从不做评论，也不给建议。甚至，连吐槽都不见了。林沐南想，这大概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七．

然后，他离开了。

林沐南一直觉得，像《致青春》里那样，面对自己心里最亲近的人，却要借别人的口来知晓他的秘密，最讽刺。可是，让他亲口讲给你听，也是一样讽刺，甚至更讽刺，因为这意味着你所有的耽想都是可怜的一厢情愿。你捧在手心里的纯真美好的感情对别人而言只属于亲密的朋友，甚至可能连“亲密”都谈不上——不然他怎么忍心当面告诉你然后看到你呆住慌神痛苦不知所措的表情。

出国，之前完全没有消息，突然就要出国。林沐南愣在原地，兀自想了很久，缓过神，用连自己都看不起的厚脸皮精神小声说，我可以等你。

“我……我和她一起。”张杨尴尬地说，然后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林沐南一下子就明白了，转过身就像僵尸一样全身僵硬地向寝室的方向走。她很想和罗子寻掏心掏肺地聊一聊，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嘛，她觉得自己这次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觉得不知如何是好。纠结，麻乱，很酸涩的轻微的痛苦。生活不是偶像剧，她知道张杨不会追上来。一瞬间会有微微的绝望，会自嘲，会回想一年来一起经历的大小点滴，会怀念每一个举着手机聊到凌晨的夜晚，会感慨自己多么傻，以为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就想要名正言顺地依赖。

张杨说得没错，她太单纯，也幼稚，把世界想得太美好。所以才长不大。

罗子寻的床铺空空的，书架上还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各样的GT参考书。另外一个室友说，她下午在寝室匆匆地收拾了行李，看起来有些兴奋，但也看得出疲惫和伤感。据说，是和前男友一起出国了。两人高中就认识，之后分手，就是为了各自“未尽的理想”，现在理想居然重新汇合了，也算功德圆满。

“诶，据说那个男生是你们辩论队的学长，你知道不？”室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眼神放光。

“没听说。”林沐南生硬地笑着，觉得自己“重新开始的人生”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玩笑。一切相遇相知的欣喜，爱情，友情，一塌糊涂。

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有天晚上聊天时张杨说过的一段话：

在你这短暂的生命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深刻，有的人浅薄，有的人实在，有的人虚伪，有的人因为你的哭而流泪，有的人因为你的眼泪而大笑出声，有的人让你想要用尽生命和他共度一生，有的人让你稍稍了解就想自动滚出他的世界……可是，等年华耗尽，你会感谢所有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因为不管他们如何为人如何处事，都教会你成长，和选择性地去爱。

原来，二十岁，真的只有一次。

一夜之间，林沐南觉得，自己终于，真的，长大了。

小说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得者名家推选本.小说卷，遇见你，和一场华丽散场的青春 作者: 辛晓阳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