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连忙摁住他。这家伙上次说要进山,我俩整整等了十年;这次又说要出海,恐怕我死前都看不到他回来了。
闷油瓶也不反抗,乖乖坐回到了床上。我正要松口气,忽然他又说:
“钱。”
钱?什么钱?
胖子一拍脑袋。
“哎呀,小哥意思是他还是要去,只不过没钱。天真,你先看着他,我回去把咱家存折藏起来。”
是这意思吗?我看了看四周,发现李大娘的孙子还在病房里,闷油瓶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走。这小子晃到哪,他就看向哪。我恍然大悟。
“什么存折,小哥是说,住院费是小陈垫的,赶紧把钱还人家。”
小伙子很懂事,连连摆手,说张哥是给自己家搬东西累病了,这钱不能要。我心说你张哥当年搬海猴子都没累着,两箱水果能给干成这样?便不由分说,把现金塞进了他兜里
三人开着破面包车回到农家乐,闷油瓶一路没说话,下车便钻进了屋内。胖子叹了口气道:
“更年期了。”
我正想过去看看他要干嘛,闷油瓶背着包就走了出来。他换上了那件黑色冲锋连帽衫,背上也背着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物体。
印象里,这套打扮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出现过了。我有点恍惚,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一觉醒来,突然看到清瘦的周董在舞台上唱《发如雪》一样。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大事不好。
这家伙把这身东西穿上,肯定不是来给我俩摆pose的。
我上前一步,双手撑住门框,双腿张开,把院子大门堵了个结实。
“你要去干嘛?”
“出海。”
闷油瓶没有理我,他径直走到跟前,看着门框里摆成大字的我。
“我想起了一些事,需要处理一下。”
我有些心虚。
“去可以,咱仨一块。”
“不用。”
气氛就此尬住。我像派大星一样卡在门框里,闷油瓶站在我面前,两人谁也不退后。我的手脚渐渐有些发麻了。
胖子见状连忙忙上来拉开我俩。
“哎呀小哥,吴邪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说不让他去,他最后还是得自己包个船跟着,搞不好还得拉上我。海上可不比山里,到时候我俩出点什么事,咕嘟嘟可就直接沉底了,你想救也来不及啊。”
闷油瓶神色微变,看了看我俩,终于还是妥协了。他走到院里的石桌前,从背包里掏出纸笔。
在漫长的生命里,闷油瓶掌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技能,素描就是其中之一。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画得一手好画时,我和胖子都很吃惊,仿佛看到了西门吹雪拿下蜀绣大赛一等奖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在他们那个年代,如果遇到值得记录的古墓机关,肯定不能像我们现在一样掏出手机拍个照。那么绘画有可能是张家人的必备技能。
我有点想笑,脑海里浮现出一群长手指猛男在景区端着画板写生的场景。
闷油瓶画得很流畅,甚至没有用到橡皮。片刻之后,他把纸举了起来。
我和胖子凑了上去。只见纸上画着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海上两排山岛耸立,之间是一条平静的水道。水道的尽头,高耸的弧形断崖环绕一片深邃的潟湖。
而潟湖的正中间,闷油瓶则留了一个古怪圆形的空白。
胖子啧啧道:
“咱小哥这手艺就是精湛,这是......一个岛?”
“是火山岛。” 我接过他的话。“尽头的高崖和潟湖很明显是火山爆发的产物,前面这条水道则应该是数万年熔岩流淌形成的峡谷。”
胖子点了点头,又指着那片空白问:
“那......那这是什么?”
闷油瓶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伸手收起了画纸,“我只能想起这个画面。但是太遥远了,很模糊。”
“能有多远?小哥,你记忆力不好咱都知道,就不要甩锅给时间了。”
“在你出生前。”
闷油瓶淡淡地说。
胖子一时语塞。我幸灾乐祸道:
“吃瘪了吧,对老人的过往要有敬畏之心。”
闷油瓶不再说话,他提起东西,又回到了房里。胖子走过来勾住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天真,你说这事靠谱吗?小哥画的那岛在哪咱也不知道,怎么找啊。”
我叹了口气,这问题其实刚才就想到了。不过如今也没有别的线索,只能去之前遇到鬼船的海上碰碰运气。我是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的--如果有人伪装成阿宁和裘德考的队伍,还把三叔也扯了进来,那他们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可能就和最近小哥身上的变化有关。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报太大希望,毕竟画中的座岛屿诡谲离奇,看上去都不一定在中国境内。我们三人都没办手续,就算租了船,也只能在近海跑一跑。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花钱陪他乐呵吧。
三人达成一致,决定这两天就出发,先到宁波,转舟山包船出海。胖子很兴奋,说上次和石斑的大战还只是中场休息,这次去一定能再续前缘。我则忙着整理装备。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闷油瓶的人。抬头一看,发现他正静静地坐在大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夕阳。
我走了过去,看着金色的霞光洒在他身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云顶天宫到青铜巨门,从塔木陀到古潼京,这一路的冒险虽然大部分都是我自找的,但的的确确都与我-至少是与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一次不一样。至少目前看来,事情似乎是冲着闷油瓶来的。
按照游戏里的逻辑,菜鸟会面对低级boss,大神会面对高级boss。那闷油瓶面对的......
山间的晚风微凉,我忽然打了个寒颤。虽然如今的吴小佛爷早就能独当一面,但要直面张家人背负的历史终极,我还真没有太大信心。更何况闷油瓶好像状态不佳,光我们三个,着实是有点没底。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找个外援。这些年治安严格,行内早就没有夹喇嘛的说法了。我看着通讯录翻了半天,感觉大部分还没王盟靠谱,带着只能当个应急口粮。
最终,我咬咬牙,还是播出了那个电话号码。
喜庆的铃声回荡在院子里,我拿着手机,盘算着怎么开口。几秒钟后,那头传来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
“喂,您好,要正骨还是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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