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快些来吃饭罢。”
杜海嫣笑盈盈地将菜碟端了上来。
“不是，妈，嗷不，阿娘，怎么今日是你做饭？”祝青容提着花，回到家中一脸疑惑，往常不都是宋辞息自己掌勺的么？怎么今日……
这个包吃包住的意思，该不会还有一层，是自己要当他家的厨师吧啊？
“宋馆主今天嚷着腰疼，索性便我来了。”杜海嫣继续道，一面又凑到女儿耳畔，悄声道，“只不过，这古代的上巳节，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索性便看了些书，学着弄了几样。”
听过这个节日，还是女儿一次通电话时和她说的——大概是当时的容容又看了什么好看的电视剧罢。
后面自己提起兴趣，便也去搜了些相关资料，自然也知道今天是上巳日。
穿到古代来，没那些病痛缠身，虽然没什么余钱，但一切，好得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遇上个节日庆祝庆祝，也更能放松身心。加之今日宋馆主腰疼得实在厉害，便索性由自己来掌勺了。
“杜娘子有心了，”宋辞息笑得很是开怀，“知晓今日是上巳日，还特特地做了这样一些菜。我和宋麓年两个人，平时都不怎么过这些节日的，今日啊，还得亏是杜娘子，才能用上这些美食。”
不过，说起这个宋麓年。
杜海嫣眉心一跳。
刚才看女儿回来，好像是笑意盈盈地和宋麓年一起进来的来着？
上巳日除了祈福之外，好像还是和女儿节有点瓜葛的。
二人又天天一起出去采药，总不会……
“容容，上巳日和女儿节瓜葛颇深，你和这个宋公子今日，该不会是……”她附在女儿耳畔，悄声道。
她本念着这个少年没有母亲陪伴，日日多照顾了一些，结果搞了半天，自家女儿难不成要被拐走了？
“哎哟喂，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祝青容看着妈妈拧眉的样子，便知她大概又是想多了，连忙附上耳畔小声反驳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没有的事，今日纯纯是在路上遇见了而已。”都这样想了，哪里还好说是什么约着出去过节？幸好她回来的路上还嘱咐了宋麓年几句，大概也是不会露馅。
见杜海嫣的面色仍有些狐疑，她连忙举起了手发誓，“我发誓，这绝不可能。”
宋麓年看着母女两个人咬耳朵的样子，不禁想到了此前祝青容说过的话——“脱胎换骨”。
其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变故，才能让这样一对关系冷淡的母女变得亲密无间。
是因为杜娘子身上患的那场疫病，还是因为祝青容曾患过的风寒？
只是，那位杜娘子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带着些冷冷的审视？
宋麓年对此有些不解。
母女二人讲了许久的悄悄话，一旁的宋辞息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尴尬。
“那什么，杜娘子，再等下去，只怕这菜也要凉了。那什么，宋麓年，我今日高兴，想饮酒，你快去弄些酒来。”
“身体又不好，腰疼还喝酒？”少年显然不想答应，“不给喝。”
“嘿，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还管起你爹来了？”宋辞息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宋麓年轻车熟路地躲开——动作熟练得叫人心疼，一面又给他拣了些荠菜到碗里，神色并不为其所扰。
“哎呀，好小子，你爹也实在是好久没喝酒了，便给我喝一口吧。”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宋麓年这小子长大后实在不听话，把他自己买的酒全藏起来了。
“今天可是上巳节。过节嘛，喝上一口，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一口，就一口。说不准喝喝酒祈祈福，也就能驱散驱散这些病灾。”
他近乎是乞求地看着宋麓年。
宋麓年不会因为他的胡扯松口，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心下也软了几分，语气却仍旧生硬，“那就，只能喝一口，不准多喝。”
“就一口，就一口。”宋辞息伸出食指凑到他跟前，继续乞求道。
一旁杜海嫣看到这幅场景，不禁失笑。
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着实是有趣得紧。
方才经女儿一解释，她便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当下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我也陪着喝几杯。”
“不行，你还病……”前世养成的习惯，祝青容近乎是下意识就要说出这样的话，可眼下却忽而想到，这已经是换了一具身体了，那些病痛，早都不存在了。“没事没事，我嘴瓢了，嘴瓢了。那你们都喝的话，既然这样，我也就喝一点吧。我看这是果酒，应当还好。”
“你哪里又喝过酒的，你不知道这酒……”杜海嫣看着女儿倒酒和喝酒时自然的神态，不禁觉得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里，女儿从来没有喝过酒呀，可这动作，为何如此熟稔？
“你不会……”
祝青容这才忽然想到这般轻车熟路的模样只怕是会惹起什么怀疑，真要命，其实在前世的时候，自己成年以后也是去过几次酒吧的，虽然酒量不行吧，但也算是喝过一点低度数的，只不过当时大部分父母都不赞成女孩子去这种地方，她想自己妈妈大概也如此，自然也只能偷偷瞒着，眼下却……
“没事，我就喝一点。娘你就放心吧。”她连忙打了个哈哈，一面岔开话题。
“轻车熟路的样子，从前去过酒吧了，嗯？”杜海嫣又开始和她咬起耳朵。
“额嗯，就成年之后吧，额，也就和室友出去喝了一点点，就那么几次。”
祝青容觉得自己在中国家长的雷点上反复蹦迪。
不过她说的倒还是实话，自己读大学后，便想尽办法让杜海嫣和徐道健离婚了。
大学是在外地念的，离家比较远，她自然是选择了住校，很少回家，也就是在大一不怎么忙的时候和室友出去喝过几次。每次问妈妈都说一切安好，再后面，要不是她放假回家时终于是发现了杜海嫣每天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秘密，硬是将她拖去检查，那个病是再难查出来的了。
不管怎么说，被这个病一掺和，祝青容便早早地选择了退学照顾妈妈，后面自然而然也没机会和心情再出去喝酒了，只偶尔带着妈妈看点电视剧打发时间，舒缓心情。
“啧啧，又有事情瞒着我了。”杜海嫣摇头低声叹道，“我是那么不民主的人么？你们年轻人的事，只要别玩过火了，有什么不可以？我又没那么专制。”
“啊？”祝青容觉得这简直是出乎意料，她以为妈妈知道后一定会责怪一番的，结果，就这样？她以为再民主的家长遇到这些事情后都会狠狠骂上一顿的。
“快吃菜吧，但是下次在外头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要少喝点，尤其，咱们现在在古代，女子更是身如浮萍，真要是喝醉酒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会出大事情。”杜海嫣悄声嘱咐道，
祝青容忙不迭应下，一面又仔细打量起桌上的那些菜肴。
看着那些东西，她倒并未觉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荠菜吃过，鸡蛋也吃过，至于那碟子饼看上去似乎更是看上去平平无奇。
只是甫一进口，便觉那荠菜煮鸡蛋鲜嫩无比，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法子烧制而成，咽下去之后，似乎尤有余香残存于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糯米饼看着普通，实则美味。软糯香甜，外酥里嫩，入口即化。
“娘，你这手艺还真是很不错啊。”祝青容吃得一脸满足。她也是许久没吃到妈妈亲手做的菜了，前世早些时候忙于学业时常不在家，后面真正退学不忙时，却是已经到了杜海嫣病重的时候了。
“宋公子，这是我提前为你备好的生辰礼。我先前不知道，后面问了宋馆主，才知晓你的生辰大概也快到了，便缝了个香囊给你，里面塞了些药草，皆是安神助眠的。我怕后面忘掉了，索性，就提前赠了。”
杜海嫣笑盈盈地拿出一个香囊来。
宋麓年与自己女儿年岁一般大，按照那些流言所述，怕是早早地就被生母抛弃，还因此天天被骂作下贱杂种，想想也是可怜。
宋辞息虽然是个疼儿子的，但很多事情上，心却粗得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话，还不知是怎样难听呢，平素里生辰节日的更是没个表示。
没个心细些的母亲照料着，这个少年怕是活得也并不容易。
相识一场，自己也该多尽尽心，帮着看顾一点，左右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啊？给我的？”宋麓年也有些愣神。
老头不讲究这些，他从没有过什么生辰礼，算算日子，他想老头大概也就是把领到自己的日子当作是了生辰，真正的生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宋辞息恐怕就更知之甚少了。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把自己的出生看作耻辱的，怎么会记自己的生辰？
他更是很少享受过这些女性长辈的关怀，对女性长辈唯一的好印象，大概，也就是那个女人病榻前，所流露出来的部分温情。
杜娘子方才看他的脸色还带着些冰冷的审视，怎么现在就……
“嗯，给你的，我手艺不好，你也别嫌弃。”杜海嫣笑道。
自己方才误会了他，看他的脸色还有些不好，也不知现下转变得这么突然，少年能不能接受。
“谢，谢谢杜娘子。我，我不嫌弃。”他愣愣地接过那个香囊，捧在手中，踟蹰道。
宋麓年一遍遍摩挲着上面那些花纹，药草的馨香在鼻息间流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过过上巳节，从来没有过过生辰。
可今日，好像都被满足了。
杜海嫣看着他这派愣神的模样，也觉有些心酸。
想那宋馆主也真是的，好好的孩子不给他过生辰，平素节日也不过，看一个香囊把孩子激动的。
宋辞息见他这么一分神，忙逮着机会“咣当咣当”地灌了一大壶下去，只醉醺醺道：“杜娘子当真是心细至极啊。唉，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思虑不周，从来都没能及时顾及到这些。”
他也未曾想到，杜海嫣先前问他宋麓年的生辰，是为了这些。他当时还只当是随口一问。
说句实在话，身边刚有了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他自己从来都没有过养孩子的经历，也实在是不知怎么教养，更有些后悔怎么就因为那一时诺言答应了下来呢？
再后来，他索性便仿照着师父的样子，一路放养，只在关键处点拨几分。而在玄镜宗里，可是从来不讲生辰节日那一套的，他自然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不过好在，这个孩子分外懂事，虽然有时没大没小了些，但总体也没叫他操什么心，更从来没在这些地方计较过。
只不过这样一对比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照顾得确实是不周到了些。
二人之间相处起来，大概还是朋友兄弟居多，他确实是缺少了很多长辈的心思。
“那，我敬杜娘子几杯，多谢您记挂着我的生辰。”
宋麓年连忙满满当当地倒了几大杯酒，杜海嫣正想阻拦时，他已早都喝下肚了。
他喝得太急，又加之平素里酒喝得也不多，一时隐隐有些醉意。微醺间，他便摇摇晃晃地回屋拿剑，就地起舞。
有着轻功的加持，他整个人看上去飘然欲仙，恍若要去那九天宫阙。
长剑入手，只见几道银光闪过，其剑法甚为精湛，形如蛟龙之水，静若灵猫捕鼠，再以手指激发剑气。长剑舞动间，剑芒直冲而起，与泼洒而下的夕阳连成一体，宛如银龙一般。
星斗气，欲峥嵘。
剑势如网，青烟顿出，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动如脱兔，气平千锋，势引山洪，洒脱飘逸。
漫天花瓣随剑纷飞，邂逅着一场暮色下的浪漫。
“好看，漂亮，我要学！宋公子，教我！”
很可惜，祝青容这具身体的原主显然没怎么喝过酒，酒量并不高，才几杯下去便醉得差不多了。
她双颊涨得通红，只激动地拍手鼓掌，一旁杜海嫣连忙拉过她，要带她下去喝醒酒汤。
少年听到她的话，唇畔不自觉地泛出了几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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