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要去东浦的校区教学？”刘染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钱主任。
去东浦的校区上班……
上次去东浦赶上了一场大雨，什么都没看，回来还生病了。想起这算不上好的记忆，刘染微微摇头，甩掉不沾边的想法。
在哪上班她其实是没有意见的，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已经很开心了，只是想到以后跟好友隔了一整条江，就有些失落。
“是这样的，以你现在的资历……”张主任笑了笑 “刚好东浦那边有个老师离职，你就去顶她的班，教一二年级的语文。”
“教两个年级？”刘染吃惊地看着张主任。
两个年级……说实话，她有点慌。
从前也没有教书的经验，一来就两个年级，压力挺大的。
“是的，带一（2）班和二（2）班。不过你也别有太多压力，较高年级的课程来说，这两个年级压力也不是很大，你认真备课，就算之前没有教学经验，也可以很快适应。更何况，我们学校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是急需师资力量，只是……”钱主任呵呵笑了几声 “之前在因为你没有手机，只能用公用电话通知你，所以说的不是很详细，今天把情况告诉你，你看看尽快收拾东西赶快去东浦的校区吧，那里有教工宿舍。看看尽量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课。”
见钱主任都这样说了，刘染便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出了办公室。
这可真是……
还不知道东浦那边的学校是有多缺老师，居然急成这样。
刘染呼出口气，背着包走出了学校大门。
这两天赵月琼都没出过门，都是刘染去找她，只是今天还要回去收拾东西，便准备去电话亭给好友拨个电话。
顶着阿姨的视线，刘染拨通了好友的电话，对方也许现在没什么事，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听了。
“不是说上班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赵月琼的声音听着懒洋洋的。
刘染便把张主任的话复述一遍给好友听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就准备去东浦了？”
刘染点了点头“对，我也不是师范毕业的，学历也不高，能去当老师就很好了，而且还是那边有老师离职这才空出个位子给我呢。”
赵月琼咂咂嘴 “你的学历也不算低，别人中专毕业都能当老师，你可是高中毕业呢。一个小学而已，要那么高的学历干什么。去就去吧，东浦而已，隔得也不算远，时不时出来聚聚也行。”
刘染却有几分苦恼“恐怕这段时间不行了，我得带两个年级呢，明天就得上班，还得收拾行李过去，还要备课，事情很多。”
“带两个年级？生产队的驴子都不带这样的。工资多少啊？这么多事，不给高点说不过去吧！”
刘染摇摇头“还不知道呢，我没好意思问，只知道东浦校区还是有职工宿舍的，交点住宿费就可以住，挺方便的，还比租房子便宜多了。”
“你都不问工资就去上班！”赵月琼没好气地说道。
“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再说了，我现在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钱。”
“傻子吧你，我要是老板就乐意找你这样的员工。能得你，都不问问工资。”
“不好意思问嘛，一听说要去东浦教两个年级就很惊讶了，哪想到问工资呢？”刘染憨笑几声 “月琼，你现在肯定在翻白眼。”
“你知道就好，我怎么跟你这个傻缺成朋友了……真是。”
“算你倒霉。”刘染开玩笑道。
“呸，老娘这日子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可别咒我！”
“好好好，摸木头，刚才的话不算数。”说着，刘染摸了摸旁边的窗口。
“行了行了，不唠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吧，多留点时间备课。”
“好。”刘染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刘染便从包里拿出钱交钱给阿姨，正准备上楼收拾行李，还没转身，就听阿姨开口道：“东浦不好，没有西浦好，不该在那里找工作。”
阿姨的话虽说的没错，但不管在哪里上班，刘染现在已经十分满足，所以只是轻轻笑了声，附和一句 “是这样的。”
“我女儿大专毕业之后就在西浦国营厂里当会计呢，每个月工资挺高，月底还有福利，还是多读点书好。”阿姨不管刘染态度是否热络，自顾自地说着。
刘染明白阿姨是想表达什么，也不说别的，依旧笑着说道：“您女儿真厉害。”
“其实在东浦上班也挺好的，虽然那边环境不好，工资也低，但是听说那边也修起来了，虽然还是比不过西浦就是了，不过还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是的。”刘染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趁阿姨还没开口赶紧找准机会告别回了房间。
她实在是不太会跟这个年纪的阿姨聊天，而且……也不太能聊到一起。
……
“听说了没，原纺织厂那片开了个工厂，正招工呢。”
东浦一小弄堂里，一楼阿姨边洗脸边对楼上晒衣服的女人说道。
今天天气虽好，但在这层层叠叠的房屋影子的遮掩下，已然不剩下多少。
虽然现在是清晨，但弄堂里满满都是烟火气，楼上传来老头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上下楼梯的吱嘎声和踩踏声；做饭时从某个缝隙飘出的油烟气……
头顶上密密麻麻牵的线，好像一只茧。上面挂满了衣服，此时还在往下滴水。
听到女人的话，二楼的女人回答道：“是个玩具厂吧，就塑料加工这些，小厂，也不知道工资高不高，谁知道之后。”
“好歹是个厂，去看看也不耽误什么。”一楼的女人说道。
最近国营厂的效益是越来越低了，听人说有的厂已经有大批工人下岗了。她们这里住着的，在厂里干了大半辈子，不去厂里，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干什么。
但如今这情况，谁知道她们还能干多久？如今儿女都已长大，女儿倒还好，添一笔嫁妆就是了，儿子就麻烦些，还得想办法买套房子。这些年攒的钱也就去西浦交个首付，有的甚至首付都交不起。除去这个，总得有个棺材本儿吧。
因此，尽管听说那个玩具厂是个新开的，女人还是想去看看。
而二楼女人倒是不怎么想去，晒完衣服，跟女人打了个招呼就回屋去了。
“她家两个女儿，那跟你家不一样。”一楼女人还没嘀咕，就听见旁边有个女人从一边破旧的厕所走出来，边提裤子边开口道：“听说她小女儿说了个西浦的朋友，开公交的，还有房呢！”
一楼女人咂咂嘴：“哎哟，那男方条件还真是好，那丫头真是有福气！”
“那可不，上次把男方带过来，我瞅了一眼，蛮周正的一小伙儿。”
“哎哟哎哟，这可真是好福气，羡慕不来！”
“那她家小女儿也俊，称得上登对！”
一楼女人一边跟女人聊天，一边在心里感叹道：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一套房，难喽！
……
”就这啊！”
赵月琼看着面前的学校，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学校，不同校区而已，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这大门瞧着跟别人的侧门差不多。”赵月琼撇撇嘴，又看向旁边刘染，对方脸上倒没有失望。
“比我想象的好一点，有工作就行。”刘染笑着看向好友 “麻烦你带着东西跟我一起进去啦。”
“走走走。”说着赵月琼伸了个懒腰，而后拎起地上放着的一个包。
两人一起往唯一的教学楼走去，赵月琼依旧是在楼底下亭子处停了下来。
“欸，你倒是把手里的皮箱放下啊，提着不重啊，还是准备就这样上去？”
刘染愣了愣，这才憨笑着放下皮箱，又忍不住搓了搓通红的手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目送着对方上了楼，赵月琼收回视线，瞄了眼亭子，望着到处乱七八糟的涂鸦，忍不住撇撇嘴。
吐槽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大哥大的声音，费劲儿拿出来一看，是最近谈的一个相好。
“亲爱的，出来玩？”
对方的笑声听起来憨憨的，赵月琼脑子里全是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之前看着有种莫名的喜感，但现在只觉得想吐。
前几天她跟那个贱男人打起来了，把对方打去了医院，闹得挺大的，大概是觉得她完了吧，这东西居然一个电话没打来，直到昨晚她上台唱歌，今天一早就来了电话，哼，倒是一句话不提那件事。
其实她对这东西也没有多少真心，就是玩玩，但是……谁让她是一个双标的人呢？
“玩什么，让姐赏你一记‘断子绝孙’掌怎么样。”赵月琼靠在一根柱子上，单手拎着大哥大，神色冷淡。
那头的人卡了两声，呵呵笑道：“亲爱的，你说什么呢？我前几天有事，没得空找你，这不，事儿做完了，我立马就给你打电话了，怎么样，还是去上次的酒店吧，上次我洗澡的时候，你突然走了，这次可不许这样了。”
他不提这个，一提起这个赵月琼就烦，上次去酒店，她洗完澡在床上，就等着这东西出来，突然想起自己大哥大落浴室了，进去拿，偶然瞄到了他的那东西，当时她脸色就变了。
那么小的东西，是怎么好意思出来的？她要是男人，那可就得羞愧死了！
于是索然无味，穿好衣服就走了，顺便付了房费。
想起这茬，赵月琼脸色大变 “滚，细小别来找我！”说完准备挂电话，但又担心这东西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又来烦她，便加了句 “老娘跟你掰了，以后别来找老娘了，不然真的让你断子绝孙。”
晦气！
这时，又想起什么，神色逐渐落寞，望着地上的行李，不说话了。
……
西浦那边好歹还有老式电梯，这边就只有楼梯了，好在她要去的地方是四楼。
看的出来，这边真的很破旧了，墙壁都已经斑驳。从楼梯口出来，一眼就可以望见教室，里面坐着乌泱泱的学生，把小小的教室都挤满了。
刘染不禁咽了口口水。
现在只是看见这么多人她就害怕，那如果要面对这么多人上课得怎么办呢？
焦虑了一晚上的东西又涌上心头，刘染又想叹气了。
刚想低头，就看见靠这边第一个教室前排的有些学生朝着她看过来，给刘染吓得一愣，立马低头往最左边的办公室去。
一路过去路过三个教室，各个教室乌泱泱的人，齐刷刷的眼睛看过来。
果然可怕……
刘染有些担心之后的工作如何开展了。
正站在门口踌躇，办公室里面靠墙坐着的一个中年女教师看见她了，招呼道：“是新教师？”
刘染看着她，有些面善，心里的胆怯就少了一些，便笑着点点头“您好，我是刘染，是新来的语文老师。”
“哦，知道了知道了，老张跟我们说了。我姓陈，教……欸，啥都教过，现在教语文，教书有三十多年了。”陈老师爽朗一笑，不愧是当老师的，这嗓子，就是亮堂。
“陈老师您好。”刘染微微鞠了个躬。
“快进来吧，那就是你的座位。”说着，陈老师手一指，又说道：“教材老张都给你找好了。”
“真是谢谢您们。只是……我才刚来，还有行李没有收拾，不知道学校宿舍……”
陈老师声音也是真大，她一开口，里面的老师都纷纷朝着刘染看过来，弄得她好不容易微微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提了上去。
“哦，这样啊，那先让老张带你去宿舍吧，你先收拾行李。”陈老师正说着，就看见办公室里另外走出一个中年教师。
“走吧。”这个张老师带着红框眼睛，看起来比较严肃。
刘染应了一声，又跟陈老师道别这才跟在张老师身后快步走。
……
“铃铃铃”
是下课的声音。
二年级教室里，一个年长的老师一边收拾书，也不管后面早已跑的没人的几排，自顾自说着：“刚刚念到名字人跟我到办公室去。”
最后排已经到门口的江林只好停了下来，又遥遥看了眼校门，不情不愿地往楼下办公室走。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办公室吗？”年长的老师坐在座位上，喝了口茶。
“这马上就有一次考试，你们几个却一点都不紧张，布置给你们的作业也不做，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只带了你们一个星期，但学习是自己的，知识也是你们自己的，怎么能因为换了个老师就松懈呢？”
前面站了一批人，落到最后的江林也只是看了一眼说的嘴角都带着白沫的老师，不高兴地撅着嘴。
今天早上爸爸说过要来接他放学的，现在肯定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却还要在这里听老头废话。
“唉！”他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声音也不知道适当放低，叹气声有些大，偏偏他还没看见说话停顿了一瞬的老师朝他看了一眼。
“罢了罢了，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总归是你们自己的事。”老师摇摇头，看着面前心不在焉，有些甚至还在搞小动作的一群学生，只得摆摆手 “你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面前的一群人便立马一窝蜂地跑了出去，到门口还差点撞上进门的老师。
由于站在最后，江林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身后落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往日总会好奇盯着自己影子的江林，此时却丝毫没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往门外跑。
学校办公室里，刚才那位老师，眼见着学生都走完了，实在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赵老师，你可真是负责啊，放学了还叫学生进来说话。”对面桌的老师听见了叹气声，放下手里的钢笔，对着赵老师说了一句。
“这当老师的，不就是得这样么。这群孩子啊，还是年纪小，很多都不懂。”赵老师摇摇头。
“就是这样，你们他们说，他们不懂，自然也就听不下去，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反而还觉得你啰嗦。得等到长大了才知道我们的苦心吧。”
“该说还是得说，这不就是我们的责任么。”赵老师喝了口茶，只是表情依旧算不上好。
“听说来了个新老师，接之前王老师的班，这下赵老师你可轻松一些了。”对面老师拿起笔，继续低头改作业。
“已经来了？”赵老师放下茶杯，看向对面老师。
“对，听说是早上来的，还带着行李，估计明天正式上课。好像又是个年轻教师。”对面老师抬起头，对上赵老师的目光。
之前的王老师就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和工资，前两个星期就离职了。
这又来了个年轻的，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毕竟私立学校没有所谓的编制，吸引老师的条件不就是工资吗。
赵老师知道对方的意思，现在年轻人的生活压力也大，奔着高工资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们学校也的确很缺老师。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也不能说现在的老师不像过去老师那样乐于奉献。
想着，赵老师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希望这个老师能干久一些吧。”另一个老师也笑了笑，而后继续改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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